2007/10/06

三叔的來信1

我手頭上留著幾封我在四川三叔的來信,因為種種的原因,我只有這幾封。後來,聽說三叔他老人家過世了,不幸,他想見我們的心願終究還是落空了。這幾天想起這段往事,便想將他的來信作個整理,作為我父親半自傳的補充。

侄:

最近寄給你們兩封信,從時間上,我估計該收到了。前一封,是收到你的來信的覆信;後一封,是談冷家山。談冷家山,我越想越感覺沒有談好,但力不從心,只能如此。我想,有些細節,待你們回大陸探親時,咱們再去找人給補足,我也很想知道個究竟。

88年11月27日,華鎣市成立了台屬聯誼會,12月中旬,我才被確認為是台屬,並被吸收為會員。確認為台屬的條件是,有台灣親屬寄來的信件和照片,他們驗證之後,認為不假,我才獲得此資格。我尚未去參加活動,對這個聯誼會的宗旨還不明確。不過,從報刊等方面得到的信息,它的宗旨估計是:聯絡感情,宣傳政策,加深了解,摒棄前嫌,引進外資和技術,終極目的是為海峽兩岸的統一服務。據說,聯誼會還成立了個股份有限公司,每股人民幣500元,股票只對台屬,不對外。這個公司經營什麼,我現在不明,我也不想加入,等弄清楚以後再說。不過,我認為還是不介入旁觀為上。

去年12月中旬,接我表弟于東譧(我三姑的孩子)從山東來信談,你金發大哥有個大舅叫秦?澄,於九月間從台北回山東探親。他的老家是昌樂縣高崖村,距冷家山10公里。49年以後,他家是什麼狀況,不明。據你東譧表叔說,這次?澄回家只住了兩天就走了,曾到你東譧表叔家坐了五分鐘。可見家裡的親屬不多了,而且情況也不怎麼好,所以無眷戀之處,倒不如早走的好。這種心情,我在1974年回山東時,深有感觸。不見想見,一見就無限傷感。從那至今雖十幾年了,但每每想起,一種悲憤的情緒就湧上心頭。真是一言難盡!

昌樂縣的高崖村是我的外婆家,也是你的大姑母家,又是你大伯母的娘家。可惜,我對外婆家的情況一無所知,不認識舅父和姨母,更談不上表兄、表姐了。之所以出現這麼一種糟糕的局面,是因為在我只有五歲那年,你的祖母懸樑自盡了。這一下子就惹惱了我外婆一家。後來聽說,他們來了不少的人,把我們家鬧了個天翻地覆,因此,雙方感情澈底破裂。從此,你祖父就再也不准我們走外婆家了。這是我們五姊妹兄弟在童年時期,遭受的一次最嚴重的打擊。那時,你大姑母最大,只有十二歲,我最小,是五歲,你父親七歲,你二姑九歲,你大伯父十歲。就這麼整整齊齊、漂漂亮亮的五個孩子,你的祖母為什麼忍心拋棄我們去尋短見呢?這至今還是個謎。不過這個謎儘管沒有人向我們講,年幼不懂,但隨著年齡和社會經歷的增長,我們就逐步能夠理解了。

高崖村多數人家姓秦,一般都擁有不少田地,你大姑家和你金發大哥的外婆家都是地主,理當屬於改革之列。因此,秦氏家族也像咱們王家一樣,各奔東西了。聽說你金發大哥有一個什麼親戚在美國,具體情況不了解,金發從不向我談這些。我回山東探親至今十幾年了,他從未給我寫過一次信。這個孩子從小被寵壞了,因此沒有禮貌,對自己的父母說罵就罵,說打就打。那年我回山東,你二姑母向我說,有一次,金發把你大伯父甩倒在地,騎在背上,用拳頭打了一頓。金發為什麼如此仇視他父親?因為他父親是地主,他要和地主劃清界限,以表明自己站到了無產階級一邊。他所以不被重用,前途渺茫,處境艱難,主要是這個地主父親壞了事。我得知這個情況之後,把金發狠狠地臭罵了一頓。幸虧當時他不明確我的身分,否則,他定會進行反擊,並把我搞得很被動。因此,我傷了他的心,他也傷了我的心,決裂了,但我認為毫不足惜。

目前,大陸部分青年人道德觀念太差,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美德在無情的遭到踐踏。尊重師長差勁了,父母遭到凌辱拋棄的常見報端;什麼尊重婦女、尊敬老人、愛護兒童,說得多,效果少;見利忘義者、要錢不要命者、要錢不要臉者,時有發生;老人、兒童落水了、歹徒行凶了,無人相救。這種腐敗的社會風氣在漫延著。美籍華裔教授郝金生在大陸訪問講學之後慨歎:「衷心希望中國不要成為〝野人之國〞。」這位郝教授任教於紐約工業大學,郝教授在今年夏天田紀雲副總理訪問紐約時,曾當面向他提出過這個問題。這次他回國後更感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和緊迫性。(見中國青年報,1988.12.9)國外的華僑都在為世風日下的景況著急,作為炎黃子孫好像還在無動於衷,真是可悲!所以如此,是和某些當權者有直接關係。因為他們本身就是這路貨色,哪能戒人?1989年《人民日報》元旦社論稱:「黨政機關和社會上的某些消極腐敗現象,也使人觸目驚心。」「新的一年裡,我們一定要從嚴治黨,從嚴治政,特別是在廉政方面採取更切實有力的措施。」但願如此!

我本不想評論時弊,只因金發的行為使得我說了這麼幾句。多餘的,老百姓著急有什麼用?空的!不講了。

下面另換個話題,原打算在今年春節前,讓你們得到一張我家全體成員的集體照片,現在要落空,原因是集中不到一塊,有兩個從事商業,春節前後生意好,忙。我就和你嬸子兩人去照了一張,彩照要到重慶沖洗,前後等了一個月,寄來了,可惜照壞了,走了樣,不像。後來才從你力君妹妹手裡找了一張84年照的,也好,總算不全落空,就這麼將就一下。過年了,這就算見見面。今後找機會,再照好寄來。

你們寄給我的你父親的那張照片,被你在上海的那位四叔要去了。我和他是堂兄弟,從小關係很好,他要,我只好給。但我想再要一張,如果不困難,望下次來信寄來。因為不斷的想看一看,有時一天看幾次。你的那位四叔和你父親和我,雖是堂兄弟,但年齡、性格相近,從小就如親兄弟一樣。

我和你嬸子都好,勿念。今年是咱們找到了失散四十年的親人之後的第一個春節,因此這個春節不同尋常,值得高興。

平安、順利、愉快

三叔 

1989年元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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