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12

雜談中文字

一直以來,台灣這邊講我們自己寫的中文是「繁體字」,以對應中國那邊的「簡體字」(簡化字)。其實在我們日常生活中本來就用了許多簡體字(俗寫字),例如「台灣」的「台」,相對「臺灣」的「臺」,「台」就是簡體字(俗寫字)。甚至有些俗寫字用久了,居然將原來的繁體字趕下台,自己扶正當起正字,例如有一部法律的名稱原為「槍礮彈藥刀械管制條例」,第二個「礮」字,俗寫作「砲」。「礮」是本字,反而大家最不常用,非用不可的人,像我,口頭常將「礮」拆唸成「石馬交」,口耳相傳上比較好認,不然別人不知道你講的是「礮」還是「砲」。「礮」不但筆劃多,也不好學,作為表音的「駮」讀「ㄅㄛˊ」,同駁,一般人都不認得,為了一個「礮」,多學一個別無用處的「駮」,划不來,遠不如「砲」的「包」來得簡單好學,學會一個「包」,「炮」、「抱」、「泡」、「胞」一望即知發音。所以後來修法的時候,甘脆改為「槍砲彈藥刀械管制條例」。

台灣將「繁體字」稱為「正體字」,不知是誰發明的?「正體」有自居正統的意思,將中國的「簡體字」當作「偽體字」、「反體字」、「邪體字」,在精神上獲得很高的勝利感。現在我們台灣用的繁體字是教育部千錘百鍊的所謂「國字標準字體」,這種字體主要以「楷書」為基礎,而楷書又稱為「正書」或「真書」,這大概是所謂「正體字」的由來吧!

「楷書」由「隸書」演變而來,「隸書」正是秦始皇「書同文」的產物。在秦始皇以前,中國文字是一種筆畫很複雜像圖畫的字體,稱為「篆書」(大篆),當時各諸侯國的「篆書」差異頗大,其中最奇怪的是一種「蝌蚪文」。秦始皇統一天下後,推行文字統一、簡化政策,命李斯整併各國「篆書」成為「小篆」,作為政府正式文書的標準字體,另採用程邈造的「隸書」,作為下級官吏辦理事務的書寫字體。

李斯造「小篆」的主要目的在於統一字體,與大篆比較,筆劃並未簡省多少,仍是拐彎抺角的圖畫式文字。但「隸書」在簡省筆劃方面則改變很大,將拐彎抺角改為直來豎去,提高書寫的速度,所謂「奏事繁多,篆字難成,即令隸人佐書,曰隸字」,所以「隸書」可以說是中國最早的「簡體字」。漢朝的許慎「說文解字」也提到:「……秦燒經書,滌盪舊典,大發吏卒,興役戍,官獄職務繁,初為隸書,以趨約易。」原來,隸書是秦始皇為了提高進行大規模動員、大基礎建設、大量刑事案件的效率,而發明的高速書寫文字。

隸書以後,接著發展出楷書,二者字體結構差異不大,主要在筆劃書寫方圓的不同。楷書於唐代即發展成熟,以後成為中國正式文書字體的主流,長達千年以上。由於楷書書寫速度還是較慢,所以同時又發展出行書,作為一般日常文書的書寫體,與楷書一起通行至今。

另外,還有一種草書,筆畫連寫,揮灑自由,書寫速度最快,但它具有很強烈的個人性,各家有各家的寫法,字體不一,很接近繪畫,成為文人雅士的藝術字體。有一種「狂草」,藝術境界最高,但文字辨識度就很差,不但一般人不認得,甚至連作者也認不得,所謂「草書出了格,神仙認不出」,說的就是草書欠缺統一的字體,常常難以辨認。

最後一種字體叫作「潦草」,每個人小時候都寫過,有些人長大後還在寫,我本人在這方面還滿有天賦的。

中國文字從篆書、隸書到楷書,基本上就是由繁化簡、由難趨易,所以簡化本來一直就是中國文字演變的主要趨勢,這是知識普及的必然,也是應然。

中國文字簡化工作最劇烈的兩個時代,前一個是秦始皇的隸書,後一個就是中國共產黨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以後的簡體字(簡化字)。

秦始皇藉小篆統一文字,藉隸書簡化文字,小篆、隸書並行,一直到西漢末年,隸書才逐漸取代小篆,以後的楷書取代隸書也是採取並行漸進的方式。這種並行漸進的方式,對文化的傳承幫助很大。所以,小篆、隸書是進步的文字改革。

中國的簡體字大量減少中文字的筆畫數和字數,原來的目的是想要降低學習的難度,加快書寫的速度,有利於普及教育及知識的流通。但這個目的在今天來看,可能要令人失望,中國至今仍然有為數不少的文盲。以台灣為例,雖然使用繁體字,但國民知識水準普遍很高,可見普及教育的關鍵不在文字,而台灣人的腦記憶體裝得下難記難寫的繁體字也從來不是問題。

對關心傳統文化傳承的人而言,簡體字造成與傳統文化的隔閡,是最令人痛心的。許多古書上的文字,使用簡體字的中國人多不認得,即使將古文改成簡體字,往往由於簡化過度,造成閱讀的困難。可以這麼說,簡體字是退步的文字改革,造成文字的退化。

簡化過度的後遺症,不僅在古文書上發生,在現代語文使用上也發生相同的問題,甚至鬧出不少笑話。例如:

「我下麵給你吃」,簡體字為「我下面给你吃」,很容易令人想入非非。

「白乾」與「白幹」,都寫作「白干」、「白干」,如何區別?

「李後主」變成「李后主」,男、女不分。

網路上有個笑話,在美國有家中國餐廳,把菜單的簡體字「干炒河粉」翻成英文「fuck stir-fry rice-flour noodles」,當然是個笑話,但也點出簡體字的問題。

「拨」與「拔」,是兩個不同的字,但看起來很像,若是在特別的場合發生誤認,後果可能不可想像。

「设」和「没」也很容易發生混淆,某大學设有某系所,若是看錯,可能就沒有學生上門。

台灣的繁體字,在字體經過標準化後,在語文的應用及文化的傳承上從來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中國的簡體字,有些新造的簡體字設計不良,不進反退,是文字的退化,甚至是殘廢的文字。所以在台灣從沒聽過有人討論要不要改用簡體字,若需要簡省筆劃,也有俗體字可以使用。但在中國已有不少人在討論是否要將繁體字再改回來。中國要不要改用繁體字,我個人認為會是遲早的事,將來可能是簡繁並用,如果能夠將一些1949年以後新造的設計不良的簡體字廢掉,會更好。

用慣繁體字的台灣根本不必改,書繁識繁,人腦記憶體本來就沒問題,很久以前電腦記憶體容量不足一直是中文電腦化很大的障礙,現在也不成問題了。

台灣對簡體字的態度,將它當作一種外國文字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像有一些日本的漢字,我們也認得,偶而也會用。台灣文化雖不博大精深,但卻兼容並蓄,在原有將近3萬的繁體字上加上不足3千的簡體字,學習上沒有什麼難的,有一些好的簡體字還不錯用的話,繁簡並用也並無不可。不過,對於一些設計不良的簡體字,在政府機關正式文書及學校教育方面,應該加以禁用,這是絕對要加以注意的。

台灣對簡體字最多就是兼容並蓄即可,保持文化的區隔和特色。台灣和中國也不必搞什麼統一字體,台灣本來就不必改,該改的是中國,改好以後,我們台灣再拿過來參考參考就好了,反正中國的東西,台灣人能看得懂,也不是壞事。但若還要管人家怎麼改,怎麼識繁用簡,這的確是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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