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比薩斜塔

歐陽修《歸田錄》〈都料匠預浩〉記載：開寶寺塔在京師（註1）諸塔中最高，而制度甚精，都料匠(註2)預浩(註3)所造也。塔初成，望之不正而勢傾西北。人怪而問之，浩曰：「京師地平無山，而多西北風，吹之不百年，當正也。」其用心之精蓋如此。國朝以來木工，一人而已(註4)。至今木工皆以預都料為法。有《木經》(註5)三卷，今行於世者是也。 這條筆記記載西元10世紀末中國一位木構建築大師－預浩傳奇的工藝作品－靈感塔。 今天中國河南開封開寶寺琉璃塔(註6)，前身是北宋初年起造的木塔，是吳越國建築大師預浩的作品。 西元978年（北宋太宗太平興國3年），吳越國王錢俶前往宋國首都汴京晉見宋國皇帝趙光義，呈獻該國珍藏的佛祖舍利，趙光義很高興，下令興建寶塔加以供奉，並延請吳越國建築大師預浩設計監造。錢俶以為進貢佛祖舍利可以保全國家，卻成為落入狗口的肥肉，來時容易去時難，趙光義讓錢俶在汴京 long stay 下來，同時派軍隊接管吳越國，吳越國亡了。 西元982年（太平興國7年）木塔落成，塔名「靈感」，高13層，約120餘公尺，是汴京城第一高的建築物，就像今天的台北 101 ，在城裡任何地方，抬頭都可以望見靈感塔。 奇怪的是，這座塔不是90度垂直的，有點往西北方向傾斜，大家都說這塔建歪了。預浩解釋說，歪是有道理的，因為汴京周圍地勢平坦，沒有高山屏障，西北風很強勁，因為擔心木塔會被吹歪，所以故意將塔往西北建歪一點。預浩並預言，這樣下去吹個100年，塔身就會被吹直了。大家聽了，都對預浩設想精妙，讚歎不已。 這座歪歪的靈感塔，是世界第一座、也是最高的斜塔，比西方義大利的比薩斜塔(註7)早了390年，也高了至少70公尺以上。因此，我們又有一項重大發現，斜塔是中國人發明的。(註8) 靈感塔最後有沒有被吹正呢？62年後（西元1044年、仁宗慶曆4年），在一場大雷雨中，靈感塔被閃電劈中，焚燬了。西元1049年（仁宗皇佑1年）重建時(註9)，鑒於木塔不防火的教訓，改以磚石建造，也因為如此，不怕風吹，所以塔身是直的。磚塔落成後稱為「開寶寺塔」，留存至今，成為造訪開封的觀光客必到的景點。 歐陽修生於西元1007年（真宗景德4年），卒於西元1072年（神宗熙寧5年），他在西元1030年（仁宗天聖8年）考中進士，當歐陽修來到京城時，他親眼見到的這座被西北風吹了將近50年的靈感塔，有沒有比較正一點了呢？可惜歐陽修缺乏科學證明精神，沒有記載這方面的觀察，預浩的說法正確與否，後人永遠不得而知了。 歐陽修一生官場浮沈，謫貶不定，靈感塔被雷劈時，他恰好在汴京為官，第2年才又被貶到滁州。西元1049年他被召回中央，這年開寶寺塔開始重建。汴京第一名塔燬而重建，歐陽修都曾親身見聞，但在這條筆記裡卻隻字未提，而且用重建後的「開寶寺塔」稱呼「靈感塔」，令讀者誤解現存的「開寶寺塔」就是預浩原建的靈感木塔，實在是一個很大的疏失。 預浩預言靈感塔在100年內可由歪而得正，這個預言因為後來靈感塔被焚燬而永遠無法得證。但是在理論上卻存在一個問題，100年內靈感塔被西北風吹正以後，西北風還是會一直吹下去的，想必靈感塔會往另一邊開始傾斜，恐怕用不了100年，靈感塔就會被風吹倒了吧？不知道預浩大師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註1)⊙京師：北宋首都汴京，即今日中國河南開封。 (註2)⊙都料：工匠等級最高者，相當於總建築師。宋時工匠的級別分為「都料」、「博士」、「師」、「匠」、「工」等五種。 (註3)⊙預浩(?～989) 中國五代末、北宋初建築工匠，又作預浩、俞皓、喻皓，五代時吳越國西府(杭州)人，生年不詳，卒於宋太宗端拱二年(989)。 (註4)⊙一人而已：僅此一人，指預浩為北宋開國以來木工界的第一位建築大師。 (註5)⊙《木經》是中國第一部木結構建築手冊，現已失傳。不過，後人李誡所著《營造法式》，許多內容即是參考《木經》，從這點而言，《木經》也可說部分未失傳。 (註6)⊙開寶寺琉璃塔：又稱「佑國寺塔」、「開封鐵塔」，位於河南開封市，因通體紅褐色琉璃，又名「鐵塔」，是中國保存至今最早、最高的一座琉璃磚塔。 (註7) ⊙比薩斜塔始建於西元1173年，1372年完工，塔身傾斜向東南，從地基到塔頂高58.36公尺，從地面到塔頂高55公尺。 (註8) ⊙比薩斜塔為什麼會傾斜，專家們曾為此爭論不休。尤其是在14世紀，人們在兩種論調中徘徊，比薩斜塔究竟是建造過程中無法預料和避免的地面下沉累積效應的結果，還是建築師有意而為之。相對而言，靈感斜塔是預浩有意的設計，所以稱之為「發明」，當屬正確。 (註9)⊙靈感木塔原址在開寶寺的福聖院，西元1049年重建於上方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