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1/08

王莽

西漢傳至平帝被王莽毒害時,其實就算完了。

漢平帝10歲即位,第2年改元,年號「元始」,元始元年即西元元年,這是歷史的巧合,記住了,一輩子不會忘。

王莽是個失敗的政治人物。歷史上失敗的政治人物,在後世的評價上,有仍被視為英雄,也有被當作狗熊。如項羽,是失敗的英雄;至於王莽,則是狗熊。

關於王莽失敗的個人因素,清 趙翼 在 二十二史劄記 裡析述極為透澈。王莽之敗不是得位不正,也不是人心思漢,而是得位以後胡搞瞎搞,說他「空有理想」算是客氣的,其實根本是食古不化,胡思亂想,手段更是不實際,不僅不夠半吊子,二百五還嫌多。

趙翼評價王莽的結論是:「人但知莽之敗,由於人心思漢,而不知人心之所以思漢,實莽之激而成之也。當其始也,詭激立名以濟其闇奸(陰謀篡奪)之計,似亦姦雄之所為。及僭逆已成,不知所以撫御,方謂天下盡可欺而肆其毒痡(迫害)。結怨中外,土崩瓦解,猶不以為虞。但銳意於稽古之事,以為制定則天下自平。乃日夜講求制禮作樂,附會六經之說,不復省政事,制作未畢而身已為戮矣。此其識真三尺童子之不若。語云:『今之愚也,詐而已矣。』若莽者,其詐也,愚而已矣。」

「其詐也,愚而已矣」真是一針見血!

宋 洪邁 在 容齋續筆 周禮非周公書 論道:「 (劉)歆 為國師,始建立 周官經 以為 周禮 …… (王)莽 據以毒痡四海。」指出王莽復古的根原,其實都是偽造的。以假作真,託古改制,自欺欺人,焉能不敗?

「其詐也,愚而已矣」是論語的典故。

論語 陽貨:「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蕩;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

孔子的意思是,以前的笨蛋,雖然笨,但笨得率直,不耍花樣;現在的笨蛋,明明笨得像蠢豬,半點真本事沒有,卻要勉強假裝很精明的樣子,到處招搖撞騙,化簡為繁,惹事生非。簡單的說,就是大愚若智的笨蛋。

這種大愚若智的笨蛋,信他以為真有本事者,當然也是笨蛋;不信他卻從而利用者,不是笨蛋,而是壞蛋;好壞不分而唯命是從者,不是笨蛋,也不是壞蛋,是下賤的王八蛋。

另外,已故的現代歷史學者 黃仁宇 在 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 提出一個問題「何以改革者又是書獃子」。他以 大歷史觀 給的答案是,王莽以「事前造成理想上的數學公式兜須用在真人實事上,以一種象徵性的指示當作實際的設施,注重視覺聽覺上的對稱均衡,不注重組織的具體聯繫,這些都與傳統中國思想史有關。這也是初期政治早熟,技術供應不及時的產物。因為統治這龐大帝國,包羅萬象,即使博士顧問,也必須保證對萬緒千頭的事物,都有知能上的掌握,才能表彰皇權之萬能。於是只有將原始片面的見解牽扯著籠罩著去推衍出來一個內中凡事都能互相關聯而有規律性的宇宙。」「(王莽)眼高手低,只能宣揚天下大局應當如是,做事經常文不對題,可能被他自己的宣傳所矇蔽。作他的傳記者只要把他的詔書前後摘錄,也可以給人看出這位改革專家,實際上仍是一個大書獃子。」

黃仁宇 在 中國大歷史 再提到王莽:「但是不論他的動機如何,王莽提出改革時未曾作任何細密的準備。他盡信中國古典,真以為金字塔可以倒砌。他滿以為自己在西安執行天子之職權,其聖旨即可以在邊區遠處全部奉行。等到事與願違,他又慌忙的全面退卻。這個篡位的改革者夜以繼日地工作,他的經濟政策牽涉到耕地和奴婢的使用,二者都歸國有,不得私相買賣。他的金融政策將布匹龜殼全當作貨幣通行,與金銀與銅元保持一種複雜的兌換率。在他主持之下政府專利之物品增加,政府經商的範圍也相次擴大,還包括銀行業務。當環境要求他在名目和實質上都以天子自居的時候,他也不再矯飾,於公元9年即皇帝位。官僚組織的上層經過他成批的更換,可是基層組織除名號外,大致如故。有時候他整個變更政府機構的名目,而自以為已作實質上之改革,並依賴特務政治強制執行他的政策。」

黃仁宇 大歷史觀 固然有其道理,所謂「『大歷史』(macrohistory)的理論表明,時代走向這種現狀,是由無數社會、物質上各條件所堆積起來的,歷史舞台上那個『關鍵角色』往往只是個角色,讓任何人來扮演都可以,我們熟知的人物只是正好在那個時間踏上了舞台,坐上了歷史早準備好的空缺。」然而他在析論王莽的失敗上,還是不免談到個人的因素。這又不禁令人不得不要對歷史作個假設,還是那首白居易的老詩:「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若當時不是王莽,歷史的發展還會是如此嗎?

所謂「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個人因素與環境條件往往是相互作用的,風雲際會,時勢所趨,深慶得人是一回事,舉國無人又是另一回事,歷史應作如是觀。

但無論如何,時勢造不了狗熊,狗熊造不了時勢,是絕對不會錯的吧!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