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慈悲

十年春正月，攻袁譚，破之，斬袁譚，誅其妻子，冀州平。下令曰：「其與袁氏同惡者，與之更始。」令民不得復私讎，禁厚葬，皆一之于法。是月，袁熙大將焦觸、張南等叛攻袁熙、袁尚，袁熙、袁尚奔三郡烏丸。焦觸等舉其縣降，封為列侯。初討袁譚時，民亡椎冰，（裴松之以為討袁譚時，川渠水凍，使民椎冰以通船，民憚役而亡。）令不得降。頃之，亡民有詣門首者，曹操謂曰：「聽汝則違令，殺汝則誅首，歸深自藏，無為吏所獲。」民垂泣而去；後竟捕得。（三國志魏書武帝曹操紀） 這件發生於曹操征討袁譚時的「民亡椎冰案」，最詭異之處在於逃役者自首時，曹操說： 放任不罰你們，則我違反自己先前下的命令；而畢竟你們是自願來投案的，處死你們，我又於心不忍。這樣，你們趕快走吧！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被官兵抓到了！ 逃役者哭著離去，心懷感激的。 曹操先前下的命令為「令不得降」，是道嚴令，不准投降，亦即不准自首。自首一般皆可獲得減刑，不得自首也就是罪在不赦。罪在不赦當然是重罪，而軍前逃役恐怕只有死罪一條。死罪且不得降，意思是抓到是死，自首也是死，敢跑就不要回來。 對於居然還敢來自首的逃役者，曹操堅持「令不得降」，但卻又當場不抓，放他們走，還叮嚀要躲好，不要被官兵抓到。這番話令逃役者感激涕零，烘托出曹操法外施恩的仁慈形象。 這些逃役者最後的下場是「後竟捕得」，最後還是被抓了。 曹操在說「歸深自藏，無為吏所獲」的時候，臉上散發詭異的笑：且放走前來自首的幾個，讓他們回去歸隊。逃役著能跑到什麼地方去？一網打盡是遲早的事。 「後竟捕得」的結局，當然是死。 有人以「民亡椎冰案」為例，說曹操慈悲有愛心，曹操「持法峻刻，其所刑殺，輒對之垂涕嗟痛之，終無所活。（曹瞞傳）」，是不知曹操的慈悲，底子原是黑色的。